“满洲”与《满韩漫游》

作者: 时间:2015-06-12 点击数:

“满洲”与《满韩漫游》

                                                        李海浩

                                          (北京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871

  要:“满洲”一词频现于夏目漱石《满韩漫游》一作。然该词系满族旧称,中国罕见用作地名。日本人以呼中国东北,意将“满洲”与“支那”并论,割裂东北与其地区的联系“满洲”“成为”中日共争之地,殖民“满洲”成了同汉“闯关东”一样的“开拓”,“文明程度”远超中国的日本有了“满洲之主”的正当理由。夏目漱石沿用“满洲”一词,不经意接受了该词背后的殖民逻辑。《满韩漫游》中便出现了“满洲”与“支那”并立、中日对比、“满洲”的主人意识等殖民思想要素。

关键词:“满洲”;词义转变;中日“竞争”;殖民逻辑;夏目漱石

中图分类号:I1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

 

日本文豪夏目漱石一生两次到访中国,一次是留英途经上海,另一次便是应时任“满铁”总裁的好友中村是公邀请前往中国东北及朝鲜[1](P155-158)。基于这段经历的游记《满韩漫游》[2]成为研究夏目漱石与中国关系的重要资料。当时军国主义日本大肆扩张、其国内掀起“满洲热”。王成认为作者对“满铁”的开发津津乐道,描绘现代化“满铁王国”的建设过程,替“满铁”做广告,对中国人则“居高临下”“超然物外”。[3] 王向远指出,作者处处以先进国家知识分子的优越感甚至偏见看待和评论在中国所见到的一切。对中国野蛮落后的描写暗含“弱肉可食”的潜台词。[4](P29-30)

不过,现有研究对夏目漱石频繁使用的“满洲”一词似乎未给予很大关注,不少先例甚至沿用该词指代中国东北。“满洲”实为满语音译,系辛亥革命前的满族族称。古来统指东北的名词为数不少,如“东北”“关东”“关外”“东三省”等,罕见“满洲”。该词的频繁使用与作者对中国东北的认识、帝国主义日本侵略东北有怎样的联系呢?本文欲在考察“满洲”词义的基础上,通过《满韩漫游》探讨上述问题

一、“满洲”的本义

《满韩漫游》中“满洲”共出现21次。如将涉及“满洲”的简称词汇如“满铁”“满韩”计算在内,则有46处,均作地名指称中国东北。然而《辞海》对“满洲”的解释是“清代满族自称”。[5]《中国百科大辞典》释义为“中国满族的族称”。[6]《汉语大词典》的义项稍多,“国号;族名,即满族;伪满洲国;旧指东北三省”。[7]

与中文词典不同,日文词典释义倾向于地名。《广辞苑》释中国东北一带的俗称。原系民族名[8]Grand现代百科事典》释义中华人民共和国东北地区的旧称。也用作民族名[9](P538)学研新世纪百科事典》解释为“中国东北地区的旧地名、民族名”。[10]

那么,“满洲”是族名还是地名呢?

孙静认为,该词最早正式出现于(1635)十月十三日的皇太极谕旨:“我国之名原有满洲、哈达()凡人皆须称我国原满洲之名。”[11](P52-53) 孙静指出,虽然上文“国”字的含义仍有争论,但是各方均承认“满洲”作为集团共同体名称的用法,未见 “满洲”为地名的主张。[11]( P53-54)

1777年,清高宗谕称:

我朝肇兴时,旧称满珠,所属曰“珠申”,后改称满珠。而汉字相沿,满洲,其实即古肃慎,为珠申之转音。[12](P28)

《满洲源流考》“满洲”条目记载如下:

满洲本作满珠()汉字作满洲,因洲字义近地名,假借用之,遂相沿耳,实则部族,而非地名,固章章可考也。[12](P2)

赵展认为,“满洲”一词源于明初建州女真首领李满住,后来,努尔哈赤又将其用于统一后的部族政权号,满文音manju gurun,汉译“满洲部”比较妥当。[13](P84,85)《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也认为,“满洲”系满族自称,在满族早期文献中该词皆为部族或民族之义,不是地区名称。[14](P2752)《清史稿辞典》同样主张“满洲”为族号。[15](P2400) 即使法西斯日本殖民宣传的《概观满洲史》也承认“满洲”先为部族名。[16](P7)

可见,“满洲”系满语音译,“洲”无地域意义,本义决非地名,而是民族或部族名。

二、由“族名”到“地名”

“满洲”这一族称能否引申为指代中国东北的地名呢?

赵展认为,1644年后确有将“满洲”作地名指称东北的记录,但未举例。[13](P85)与此相反,傅斯年认为:

(东北)清初为奉天、宁古塔两将军辖境()康熙以来曰盛京省,清末曰东三省,分设督抚。有清二百余年中,官书私记未尝以满洲名此区域者。此名词之通行,本凭借侵略中国以造“势力范围”之风气起,其“南满”“北满”“东蒙”等名词,尤为专图侵略或瓜分中国而造之名词,毫无民族的、地理的、政治的、经济的依据。自清末以来,中国人习而不察,亦有用于汉文中者,不特可笑,抑且可恨。[17](P3)

傅斯年还指出,先有“日本及西洋人之图籍”“称东三省曰‘满洲’”,“此一错误,至为浅显,而致此错误之用心则至深。”[17](P3)

《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亦称“帝国主义列强入侵东北后,始将满洲移作地区名,妄称中国东北三省为满洲,并以吉林长春为界,划分为‘南满’‘北满’”。[14](P2752-2753)《清史稿辞典》也认为:“辛亥革命后,满洲或作为部族名,或作为民族名。帝国主义入侵东北,始把此名移为地名。[15](P2400)Grand现代百科事典》释义19世纪后,欧洲人将清朝发祥地东北与本土相区别,称之为manchulia ,日本随后依此称之为满洲。”[9](P538) 这有力地说明“满洲”用于地名始自欧洲人。

两相对比,以傅斯年为代表的否定论更令人信服。然而两种说法都无具体证据。“满洲”作地名的详细由来恐另需考证。不过以下两例似能说明一定问题。

首先,《清史稿》对该词的处理。

卷一百二十 志九十五 食

()四年,圈直各州地百九千晌,给满为庄()()今新以官庄余拨给。[18](P3495)

康熙中,定以奉天所地畀新迁来()统时()此官属东三省者。[18](P3496)

《清史稿》执笔者皆为清朝遗老,主编赵尔巽曾任盛京将军、东三省总督。在以上距离很近的两段引文中,“满洲”“东三省”皆出现,用“满洲”为族名,以“东三省”指东北。这清楚地表明,“满洲”决非指代东北的正式用语。

其次,东北地名“满洲里”的来历。

“满洲里”恐怕为现今仅存的“满洲”用于地名的实例。1911年,中俄会议约界,中方指出:“满洲里,中国本无此名,自俄人承建东清铁路,此处为入中国首站,故俄人名之曰满洲里。”[19]《中地名大典》释义“满洲里”“东铁路入境首站,原,俄人以此命名,遂沿用之”。[20]《中国历史地名大辞典》称俄筑路工程师卡西诺夫等跨境后呼当地为“满洲里亚”,即“满洲”,中国人转写汉字时按发音习惯去掉语尾发音很轻的“亚”作“满洲里”。[14](P2753)可见,“满洲里”系俄人命名。需注意的是,“满洲里”的词源“满洲里亚(Manchulia)”即俄人对整个东北的指称,并非仅指今满洲里一地。据《中国地名演变手册》,满洲里当初所设车站即为“满洲站”。[21]可见,俄人称中国东北为“满洲”(Manchulia),并以之命名“中东铁路”入中国第一站,音译汉语后便成为“满洲里(Manchouli)”。

结合以上两例看“满洲”的地名用法,虽不能完全肯定傅斯年等的主张,但可推定,即便“满洲”一词原本可作地名,也是非正式的。西洋及日本人先于中国人将其作为代指东北的正式名称,久而久之,也为部分习而不察的国人接受。

三、日本的“满洲”逻辑及侵略行动

19世纪,日本先后有佐藤信渊、吉田松阴等提出向朝鲜、“满洲”乃至世界扩张的狂妄设想。[4](P267-277)从彼时至炮制“伪满洲国”,百余年间人不断以“满洲”指代中国东北,强化该词地域特征,用于正式文件如《关于满洲问题的协议,国际协定如《关于满洲的条约,公司名称如“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满铁),成立“满洲义军”“满洲独立守备队”,创办《满洲日报》《满洲日日新闻》,在其国内掀起“满洲热”。值得一提的是,正是在日据东北的1934年,满洲里火车站所在地设“满洲里市”,[14](P2753)“满洲里”由站名演变为地名。

强化地域性,割断“满洲”与“支那”联系的同时,军国主义日本又在人种、民族构成上强调汉族与东北少数民族不同,把清后期移民实边政策下汉族“闯关东”称作“汉民侵入满洲”[16](P143,144)。如此将“满洲”打造成地理、民族上的独立实体,最终炮制“伪满洲国”。值得注意的是,同样以“满洲”指代中国东北,佐藤信渊还承认“满洲”为“支那”一部,之后的“吉田松阴言辞之间却将满洲与‘支那’并提,显然是有意将满洲作为‘支那’本土之外的实体来看待的。”[4](P278)从佐藤到吉田,中日关系及东北局势变化不大,但在后者眼中,“满洲”已由“支那”一部变成与“支那”并立的实体。这种脱离实际的“变化”,根源就在频繁使用“满洲” 作地名。可见,强化“满洲”的地域性,单在逻辑上就会导致“满蒙特殊”乃至“独立”的谬论。

四、夏目漱石的“满洲”观

夏目漱石深陷当时日本的“满洲热”殖民狂潮也无处可逃,不经意间沿用了“满洲”一词。但他恐怕很难想到这个词语到底包藏着怎样的祸心。一旦开始使用这个特殊的地名,他便走入了殖民当局预设的逻辑陷阱——从“满洲”到“满洲”与“支那”并立,中间不存在天然鸿沟。《满韩漫游》第五十章,作者迈出了这极为危险的一步。

我走过路尽头的一座牌楼(略)碑上雕刻着蒙文、满文、中文(蒙古、满洲、支那三国语)写成的文章。(五十)

将“满洲”“蒙古”“支那”并立,把同一国家的三种民族语言视为“三国”语言。作者无意间对“满洲”及“满洲”“蒙古”“支那”的关系认识同殖民当局达成了一致。

(一)“过客”之争

帝国主义日本将原为族称的“满洲”移作地名,这便人为制造了一个问题——在“满洲”这片土地上生活的是什么人?抑或谁是“满洲”的主人?《满韩漫游》描写“支那”苦力、“支那人”斗鸟,车夫说“支那话”。“满洲”生活着说“支那话”的“支那人”。对此,当时不明真相的日本读者恐怕会有疑问:为何“满洲”遍地是“支那人”,有说“满洲话”的“满洲人”吗?法西斯日本的反动宣传资料《概观满洲史》给出了答案:“满人”是来自“支那”的汉人,占“满洲”人口多数,时间未满百年。“纯正的”“满洲”固有民族在人种上与汉人不同,人数较少,如今只在山间僻地过着较为原始的生活。[16](P3-4) 这就割断了自古以来中国东北同其他地区的民族联系,汉人不过是东北的“过客”。既然“外来的”“支那人”能在“满洲”生活,那么,同样外来的日本人当然也能在此“开拓”。地名“满洲”的使用让中国人成了东北的“过客”,与日本人相比只不过早来这里“未满百年”而已。这样,日本人便有了和中国人“竞争”“满洲”之主的“正当理由”。

《满韩漫游》字里行间流露着中国人与日本人的对比。当然,这种对比不一定将中日两方同时列出。夏目漱石处处参照日本人看待中国人,对中国人的描写自然具有中日对比的意味。

1.国民性对比

张小玲指出,“”是《满韩漫游》形容中国人时使用频率非常高的一个词,几乎描写中国人时必定使用此词。[1](P162) 笔者统计,全文涉及“”的表达多达14处,并在第四十七章达到极致:作者感到沈阳的茶水有怪味,联系居民不卫生、习惯污染地下水的传言,感到中国人是肮脏的国民。相比之下,日本人显然是清洁的国民。

第四十五章写作者乘马车路遇一名中国老者横遭车祸,围观者无动于衷,向导和车夫也毫不关心。此后便将作为日本人的自己与“支那人”划清了界限:后者麻木冷淡,甚至残酷;前者却俨然善良之民。此外,写道:

一个中国(支那)小孩赤脚跟着我们,他揪住旅店掌柜嘀嘀咕咕,不停地商谈着什么。我问掌柜谈的什么?掌柜支支吾吾想搪塞过去。直到我再一次追问,他才说出了其中的原委——那孩子说,装在房檐上的金球前一段时间掉下来一个,他就捡起来了,让我买下来。一旦公开的话那可不是小事,所以,当参观的客人来时,他们就悄悄地推销,中国(支那)人可真狡猾

中国(支那)的守陵人的确狡猾,可是试图以便宜的价格买下那个金球的旅店掌柜也不是什么正直的人(五十)

上文夏目漱石写参观北陵,暗地遭遇看陵人强行推销,向导砍价,结果被双双贴上“狡猾”的标签。本来向导站在作者一方,然而夏目漱石却以一个日本人的局外身份看待两个中国人之间的交涉,称“支那人确实狡猾”,似在暗示身为日本人的自己忠厚老实。

综上可见,文章不经意间从国民性的角度对中国人与日本人进行了对比:前者肮脏、残酷、狡猾,后者卫生、善良、诚实。孰优孰劣,自不待言。

2.发展程度对比

同在大连港,中国人与日本人的职业截然不同。中国人有的赶马车,有的拉人力车。第四章指称中国人的“苦力”“苦力集团”“清国佬”不仅是歧视,也能说明中国人从事的职业处于社会底端。与此相对,日本人则兴建了水平超越其国内的造船厂、发电厂及有轨电车。造船船坞能容纳排水3000吨的轮船,发电厂的烟囱号称东亚第一,在轮船上便可远远望见作者入厂参观后由衷感到工业世界中也存在作家想像不到的崇高境界 与其在大连港上对中国车夫的不屑一顾形成了鲜明对照,说明日本人已进入工业世界而中国人还停滞在前工业时代。

第九章描写参观大连“中央实验所”,日本人在此已成功研制出先进的精炼豆油、肥皂与高粱酒。离开实验所时看到中国人穿着寒酸,挂着鸟笼听鸟鸣,沉醉于迂腐的“风雅”中。一墙内外的对比异常鲜明:日本人科技进步,发明创造用于实际,中国人陶醉在陈旧迂腐、于世无用的自娱自乐中。两相对比,前者自然占据上风。

(二)区别对待“满洲”与“支那人”

《满韩漫游》区别对待“满洲”和“满洲”的“支那人”。对后者充满鄙夷,对前者特别是自然风土,则比较客观甚至有溢美之词。

从松山上放眼望去,高空的太阳映照出的褐色和黄色有时变成条状,有时变成阶梯状,有时变成花纹,在彩霞的映照下朦胧缥缈,与云彩连接,覆盖着平原大地。满洲的确是一个辽阔的地方。 (三十六)

弯弯曲曲的河缓缓流淌。可以看见河对岸有五六棵大柳树,柳树里面似乎有一个村子。五六头牛马涉水走过来,距离太远,移动的影子很小,但是,可以看清颜色,那几头牛马全都是茶褐色,它们正向柳树下靠拢。赶牛的人比牛还小。这一切仿佛就像一幅人们所说的南画,非常有趣。(三十三)

前一段引文写“满洲”红日下的美景,后一段再现了夏目漱石一生希求的南画之境。对“满洲”之地与“满洲”之人的描写反差明显。从本文中日“竞争”“满洲”之主的观点出发,如果“满洲”这片土地像“支那人”一样无可救药的话,对日本人就没有价值了,也就没有必要和“支那人”争夺了。正因为“满洲”令人神往,那里的“过客”“支那人”又野蛮落后,无法很好地开发,所以,日本人作为所谓优等民族才有必要“开拓”这片土地。

(三)“主人”意识

两个“过客”,一个愚昧落后,一个文明开化。后者显然更有资格成为“满洲”的“新主人”,于是,帝国主义日本殖民中国东北便有了堂而皇之的理由。日人的“主人”意识也不断膨胀。《满韩漫游》中,大连市内有“日本桥”,大连医院坐落于“山城町”,发电厂则在“滨町”,夏目漱石在旅顺入住“大和旅馆”,中国领土上的这些名称丝毫没有中国特色,甚至让读者觉得身处日本。作者赴东北乘坐“满铁”的轮船“铁岭丸”,半路超越的“营口丸”虽未道明国籍,但从“丸”字来看,也应该是日本轮船。两艘船均以中国东北的地名命名,表明日本人对于东北真的没有把自己当作外人。

同时,作者相对中国东北,称日本为“内地”。

初秋的大连,无数的星星在深色的夜空中闪烁,这在内地是看不到的。()

无独有偶,法西斯官僚田村敏雄1939年论及所谓新大陆政策时,相对“伪满洲国”也称日本为“内地”。

不仅赴满洲的青年,即使是对在内地成长、活动的普通日本人也应秉承以上认识认真教育。[22]

杨红指出,相对中国东北称日本为“内地”已经流露出殖民者意识,夏目漱石对殖民地态度的迟钝令人难以置信。[23] 可见,将东北殖民地化,视日本为内地,并非九一八事变后才有,早在30多年前,夏目漱石便将这一称呼用于作品之中了。

此外,这种所谓主人意识还集中表现在殖民官吏上。仅作者的友人便有大连海关长、旅顺警察厅巡查部长等,“满铁”总裁中村是公更是其中的代表。美国军舰访问大连,中村举办舞会组织欢迎,俨然一副主人姿态。另外,下文中村与随从在大连火车站送夏目漱石离开的描写更耐人寻味。

上车的时候,是公让我代向友熊问好,他好像公务在身,和国泽君两人横穿过车站,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走去(二十一)

中村是公在火车站送夏目漱石之后便与随从横穿站内,朝着“奇怪”的方向离开。火车站往往人头攒动,站内行走必然会躲闪避让、走走停停,中村二人居然能横越站内,绝非一般旅客能为。而且二人朝着“奇怪”的方向行进,恐怕走的并非一般的出站通道,可能是特权人士的专用通道。这里暴露的不仅是主人意识,更是仗势横行的统治者姿态。

《满韩漫游》中的日本人,俨然成为满洲之主。这种意识笼罩在当时的整个日本社会,成为殖民中国东北的重要思想诱因。

五、结语

帝国主义日本沿袭欧洲人用法,将“满洲”由族名移作括指中国东北的正式地名,凸现“满洲”的“特殊性”乃至“独立性”,割断“满洲”民族与“支那人”的联系,将中国人描述为与日本人同等地位的“满洲”过客,“开拓”东北便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夏目漱石身陷殖民狂潮,很难对该词背后包藏的祸心有所警惕,不经意间接受了地名“满洲”,也就接受了殖民当局向民众灌输的“满洲”认识。《满韩漫游》将“满洲”并立于“支那”,对比“满洲”的“支那人”与日本人,对前者鄙夷否定、对后者褒扬肯定,流露出日本人对“满洲”的所谓主人意识。

在野文人的私人游记竟与殖民当局的逻辑趋于一致,夏目漱石正是如此“中毒”而不自知。需要重申的是,本文仅依《满韩漫游》文本及“满洲”一词的变迁分析夏目漱石所受帝国主义思想的客观影响。至于其主观上是否有意为之,还需其他求证。

 

注释:

①包括“满州”1次,日文“满洲”与“满州”同义,故本文将“满州”作“满洲”处理。

②着重号一律系笔者添加。

③清初满洲统治集团入关致东北边疆空虚,玄烨亲政后有计划地组织满洲子弟迁往东北实边,这些人便称“新满洲”。

④这是1906522日本内阁会议通过的正式文件。

⑤中方称《中日会议东三省事宜条约》,这是一个无效的不平等条约。

⑥原文一律依本文参考文献[2],译文一律依本文参考文献[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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