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师范学院学报 第35卷第2期 2019年6月
美国科幻小说《智能侵略》中的赛博格身体书写
刘晓华
沧州师范学院 文学院
摘要:科技正在改变人类的身体状态, 使后人类成为可能。科幻小说将这种可能作为现实来描述, 探讨了后人类身体的诸种表现和后果。美国作家丹尼尔·威尔森的科幻小说《智能侵略》就呈现了赛博格身体, 并针对修复型赛博格和增强型赛博格所可能引发的争议和问题进行了揭示。赛博格是人与机器的结合体, 围绕着修复型赛博格的争论, 主要集中于是否会带来人性的困惑和对公平的威胁;而围绕着增强型赛博格的争论, 除人性困惑与公平威胁之外, 还会涉及超人思想的危害以及修复与增强间界限判别的困难。丹尼尔·威尔森既承认科技必将带来人性概念的更新, 又对增强型赛博格进行了质疑。
关键词:丹尼尔·威尔森; 《智能侵略》; 赛博格
作者简介:刘晓华 (1979-) , 女, 河北定兴人, 沧州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 文学博士, 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基金:2019年度教育部课题“美国后人类科幻小说身体书写研究”, 编号:No.19YJC752017.
On the Cyborg's Body Writing in American Science Fiction Amped
LIU Xiao-hua
College of Liberal Arts, C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Abstract: Science and technology are changing the state of the human body, and make post-human possible.Science fiction describes this possibility as a reality and explores the performance and consequences of post-human body.American writer Daniel H.Wilson presents the Cyborg's body in the science fiction Amped, and reveals the possible controversies and problems caused by the restored Cyborg and the enhanced Cyborg.Cyborg is a combination of man and machine.The debate around the restored Cyborg mainly focuses on whether it will bring confusion to human nature and threat to fairness.In addition to the confusion of human nature and the threat to justice, the argument around the enhanced Cyborg also involves the harm of superhuman thought and the difficulty in judging the boundary between restoration and enhancement.Daniel Wilson not only admits that technology will inevitably bring about the renewal of the concept of human nature, but also doubts the enhanced Cyborg.
Keyword:Daniel H.Wilson; Amped; Cyborg
一、引言
“技术正在快速地使‘自然'人的概念过时。我们现在已经进入了后人类范畴, 那是关于在人类之后将来临的身份和价值争论。”[1] (P7) 而科幻小说特别适合探讨“后人类”问题, “因为它是允许我们去具体地想象身体和另外的自我的一种叙述, 是能够使我们对于现实的通常认识变得陌生化的一种叙述。”[1] (P19) 赛博格就是科幻小说中的一种后人类。
赛博格是人——机结合体, 是电子人。“赛博格”这个概念是1960年由美国学者曼菲德·E.克莱恩斯 (Manfred E.Clynes) 和内森·S.克莱恩 (Nathan S.Kline) 首先提出来的, 他们希望人类能够积极推动自己的生物学进化, 期待出现一种可以自我调节机体功能的超能人, 以克服高速星际飞行对人体的伤害, 并使人类更好地适应太空生活[2]。这一思想很快受到科技乐观主义者的欢迎。Cyborg一词来自于Cybernetic和Organism的拼合, 是对混合了生命体与机械装置的人的一种称呼, 也被称为电子人、半机械人, 或者控制论生物体、自我调节的人机系统等。简言之, 赛博格就是人———机混合体, 是机器对身体的入侵, 也是身体向机器的敞开。总之, 正如唐娜·哈拉维在《赛博格宣言》中所说:“赛博格是一种控制生物体, 一种机器和生物体的混合, 一种社会现实的生物, 也是一种科幻小说中的人物。”[3]
克里斯·哈布尔斯·格雷曾经指出:“人类总是渴望成为电子人, 我们总是害怕这种渴望。把我们电子人化正在从里到外装饰我们自己, 这是一种会产生永久性后果的、令人担忧的技术狂热。”[4] (P10) 赛博格究竟会带来什么令人担忧的后果呢?美国科幻作家丹尼尔·威尔森的小说《智能侵略》描述了关于修复型赛博格和增强型赛博格可能引发的争论和后果。
“Cyborg可以分为两种类型, 修复型和增强型。修复型Cyborg可以将一个损坏的个体恢复为正常状态, 增强型Cyborg可以创造一个比现有正常状态更高水平的新个体。”[5]修复与增强, 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然而却常容易让人忽视两者的本质性差别。“人们习惯于把电子人看作是可以修复失去的各种功能的人, 而且这在某种程度上看起来可能是‘标准的', 但是, 我们很大程度上忽视了重新塑造和增强的后人类的伦理含义。”[4] (P81) 接下来, 我们将借科幻小说《智能侵略》来对修复型赛博格和增强型赛博格逐一进行探讨。
二、赛博格与身体的修复
在修复型赛博格和增强型赛博格两者之间, 修复型赛博格更容易获得承认, 但并不代表它不会引起争论。是否应该对身体缺陷进行修复或矫正?应该在一个什么限度内修复身体?这种修复是否从本体论上威胁了人的界定?我们究竟应该怎样做, 才是尊重生命、尊重人?这些都是有关生命修复的问题, 丹尼尔·威尔森的科幻小说《智能侵略》对这些问题进行了呈现和探讨。
《智能侵略》向我们描述了一场争论, 后来衍化成了一场战斗。事件的导火索是一项名叫神经自动汇聚器的技术, 其主要功能是监测并调节使用者注意力涣散时的脑电波状态, 并将其脑电波向注意力集中状态转换, 主要用于治疗精神不集中、多动症、癫痫等疾病, 也可以被当做脑机接口 (BCI) 来使用, 用于操纵大多数外骨骼设备和其他植入设备, 比如电动假肢、微电子视网膜植入物等。植入了这种装置的人, 自然就是我们所谓的赛博格。
在《智能侵略》中, 几年前, 为了推进“全民共进计划”, 美国联邦政府为残障儿童提供了技术改造以强化整体教育质量, 那些患有多动症、注意力有缺陷、智力低下的孩子都被拉去植入了神经自动汇聚器, 使他们告别了过去留着口水、口眼歪斜、智力低下、行动不便等各种障碍, 过上了正常的生活。所以, 最开始, 这些有疾病的孩子接受植入都是被动的。但是, 后来当人们发现这些孩子因为这项技术而变得比未植入的孩子更聪明、更强壮、更出色的时候, 便有很多人选择主动植入。结果大量赛博格出现了, 既有孩子也有大人。在小说中, 这些被植入了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的人被称为“智人”, 智人是“一个略带贬义的词语, 源自神经自动汇聚植入物的名称缩写, 后广泛用于称呼接受了植入手术的人。”[6] (P292) 实际上他们就是赛博格。很快地, 对智人 (赛博格) 的敌对情绪日渐浓烈, 并出现了两个截然对立的阵营。一个阵营坚决反对赛博格化, 维护人的纯粹性, 以“纯种主义委员会”为代表, 他们的领袖是约瑟夫·沃恩。另一个阵营则支持植入技术, 以较为温和的“自由人解放组织”和更为极端的智人独立运动组织“Astra”为代表。纯种人与智人 (赛博格) 之间的战斗一触即发。
纯种人与智人 (赛博格) 之间的分歧主要集中于两个争论, 其一为, 植入了神经自动汇聚器的赛博格是否是人?或者说是否会形成对人类本质的挑战?其二为, 通过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植入技术来修复、矫正身体的缺陷, 这是否会带来不平等竞争?
我们先来看第一个争论:赛博格是否会形成对人类本质的挑战?由机器侵入人的身体而形成的赛博格是否是人?
在《智能侵略》中, 植入了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的赛博格和“自由人解放组织”的支持者都认为, 如果技术产品的植入只是使有缺陷的人有机会过上正常的生活, 那么这些智人 (赛博格) 也应该像自然人一样享有自己的权利。小说中的莱尔·克罗斯比曾经对植入了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的格雷说:“芯片已经成为你的一部分了;没了芯片, 你等于丢失了心智。你的大脑能做什么取决于其各个部件的功能综合。小脑提供求生的本能, 边缘系统负责你的爱恨情绪, 皮层则负责你的各种想象;芯片和它们一样, 不过是另一个部件而已;至于它究竟能做些什么, 那就取决于你自己了。”[6] (P114) 也就是说, 假如芯片只是替代身体中原有部件所丧失的机能, 而不会从根本上影响身体的构造和本质, 那么, 安装了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的智人 (赛博格) 自然也应该被视为人。持这一观点的人认为, 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和其他外用技术产品一样, 只是人类制造的一种工具, 人们拿它去做什么, 取决于人的善恶选择, 而不取决于工具本身, 所以, 他们的结论便是, 身体内植入了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 并不会改变人的本质, 也不会让人变成机器。
纯种人主义者却坚持认为, 植入了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的身体将影响人的本质。纯种主义者是从人的原生性来判定何为人的标准, 也就是人最初的肉身性及其完整性和统一性。他们认为, 未经科技改造的自然人才是纯种人, 而植入了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的智人 (赛博格) 便不再是人, 而是人性的倒退。于是, 这些智人 (赛博格) 便受到纯种人抵制, 他们将这些身体被技术侵袭的人视为异种, 视为对人类的威胁。纯种人的领导者约瑟夫·沃恩认为, 超出人类原本能力的植入手术与反人类罪行无异, 侵犯了人的尊严, 威胁了人的定义。他认为, 智人是不具备拥有人权的资格的。他的观点显然具有相当的普遍性, 甚至得到了法律的支持。这些赛博格曾一度遭到法律的禁止, 不能上学, 不能上班, 没有地方居住, 也不被任何法律所保护, 并最终导致了纯种人与智人 (赛博格) 之间的大暴动。
当然, 纯种人主义者也从未来的角度去看待机器植入身体可能导致的质变。他们担心如果不及时制止在身体里植入机器, 那迟早会有一天身体将被机器彻底替换, 或者被机器彻底主宰, 到那时, 人将彻底成为机器。应该说, 纯种人主义者的担心不无道理, 因为书中出现的军用高级神经汇聚装置芯片在达到最高级别时的确可以接管身体的指挥功能, 也曾经令格雷和莱尔·克罗斯比短暂地陷入机器主导的境地。
在小说中, 最终, 这些智人 (赛博格) 被接纳, 人们对于“何为人”的观念获得了某种纠正和扩展。小说中的美国政府发言称, 将尊重人们的选择, 接受这项手术, 保护智人 (赛博格) 的安全, 并矫正人性。“我们必须寻求人与机器之间的终极和谐, 只有在此基础上, 我们国家的公民才能为整个文明的繁荣贡献出个人的力量。”[6] (P236) 这显然也是作者的立场, 丹尼尔·威尔森曾经在接受采访时说过:“如果有这样获得芯片植入的机会, 我不会第一个去尝试, 但我会排在队伍的第二名。”[6] (P312)
大卫·勒布雷东说:“并不存在所谓的人性多于身体性这一说法, 而是存在一种随着人类社会时间与空间的变化, 并随之变化的身体状态的一种人类状态。”[7]当身体状态改变了, 人性含义也会随之受到质疑和修订。《智能侵略》这部科幻小说所反映的, 正是技术侵入身体所带来的人性困惑, 而在小说的结尾处, 人性概念得到了修订, 人们接受了技术与身体并存而成为赛博格的事实, 人们对人性的理解也随着科技的发展而获得了更新。
接下来, 我们来看看《智能侵略》对于第二个争论的呈现———通过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植入技术来修复、矫正身体的缺陷, 那么, 这是否会带来不平等竞争?
小说中的纯种人主义者认为, 为有缺陷的身体植入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 这已经使纯种人成为了弱势的一方, 这对未植入的人不公平。小说中的美利坚合众国最高法院最初也是如此认定的:“使用了植入式科技产品的学生拥有压倒性的智力优势, 妨碍了教育活动的公平进行”, 并据此判决“植入式科技产品的使用者不属于受保护阶层”[6] (P4) 。受此判决影响, 此事件中的当事人, 15岁的阿尔德黛丝高中的学生萨曼莎·布莱克斯跳楼身亡。八年前, 这个小女孩还是斗鸡眼、流着口水、经常用脏脏的小手抓着积木往嘴里塞。而在做了植入手术之后, 萨曼莎·布莱克斯就成了三年级中最聪明的孩子, 甚至是全市范围里1%最聪明的少数人之一。八年之后的这个法院判决书, 使萨曼莎·布莱克斯彻底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 跳楼自尽。最高法院公布的判决结果意味着对智人孩子合法化的歧视。这会使得将近十万名智人孩子被从学校遣送回家。此后, 法院又宣布, 接受过人工智力提升的个体, 因为具备了超常的社会行为能力, 这会导致在执行合同时对另一方有失公平, 因此, 他们不具备执行合同的能力。不得不说, 法院的这种宣判也有一定道理。在小说中, 由于安装了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操纵的外骨骼手臂, 80多岁的吉姆·霍华德干起活来仍然生龙活虎, 这使很多没有安装相同设备的普通人望尘莫及, 于是有些人就把自己的失业归罪于吉姆·霍华德, 最终吉姆在一场双方的冲突中死去。当法院宣布植入了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的人不在法律的保护范围之内后, 结果自然导致了无数的智人工人失去工作。智人没有地方上学、上班和租住房屋, 无论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也没有任何法律保护他们。受到这些法律的鼓励, 纯种人游行队伍高喊着“纯种人骄傲”“纯种人自豪”“纯种人优先”“必须公平竞争”的口号继续抗议, 到处展开对智人的排挤和攻击。
与反对者的声音截然相反, 支持利用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技术的人认为, 利用技术来修复和矫正人类身体的缺陷, 不仅不会导致不公平竞争, 相反, 它有助于提升残疾人的生活水平, 推进人的平等化。事实上, 小说中的美国联邦政府最初推进“全民共进计划”的初衷正是为了推进平等化, 为残障儿童特别是来自低收入家庭的子女提供技术改造, 以强化整体教育质量。植入技术, 使那些有缺陷的孩子不再流口水, 反应迟钝, 不再没有尊严地遭人嘲笑, 可以正常享有受教育的权利。小说中的一个智人孩子尼克曾经说过这样一番话:“在装上视网膜芯片之前, 我什么东西都看不到;如果没有神经汇聚器估计我都没法正常想问题。你是问我想不想回到之前那样白痴一般的生活?不好意思, 我宁可明明白白地活得像个怪物, 也不愿意做个正常的傻子。”[6] (P77) 当然, 支持利用技术来修复、矫正身体缺陷的人还有一个论据, 他们认为, 人有权利改造自己的身体。“自由人解放组织”的领导人贾里德·科恩希望能够在全国营造一个包容的社会环境, 让机会面前人人平等。他的组织既招募智人 (赛博格) 志愿者, 也招募普通人志愿者, 借助他们向更多的人去传播平等的理念。在贾里德·科恩的领导下, 他的追随者进行了千人大游行, 抗议纯种人主义者的所作所为, 最后, 也是他们获得了胜利。
三、赛博格与身体的增强
相较于身体的修复, 身体的增强招致更多争议。人类是有限度的存在, 现代科技可以帮助我们超越身体的局限, 然而这种超越应该遵守何种限度呢?成为赛博格可以没有限制吗?
超人类主义者认为, 人就是要利用自主性来积极突破那个界限。马克斯·莫尔 (Max More) 在《超越主义者原理———超人类主义宣言》中写道:“超人类主义者通过把科学技术与批判性和创造性的思维联系起来, 向人类的界限提出挑战, 从而使人文主义更上一层。我们挑战衰老和死亡的必然性, 我们追求我们的智能、体能和情感的不断进步。我们把人类看作智力进化发展的短暂阶段。我们提倡运用科学加快我们从人类到超人类和后人类的转变。”[4] (P267-268) 科幻小说却告诉我们, 人应该谨守一个限度。丹尼尔·威尔森在《智能侵略》中就表达了这个态度, 那个限度应该就位于修复型赛博格与增强型赛博格之间的分水岭。
修复与增强具有截然分明的区别。“目前, 人们尝试性地认为, 修复也许是指一个过程, 即把主体的健康正常化 (使一个人的健康达到正常功能水平) 到他/她需要修复之前的水平。相反, 增强是指使个人有比他/她需要修复之前更强的能力的修复 (更重要的是, 达到超过所有人类能力的水平) 。”[4] (P150-151) 也就是说, 矫正、修复、重塑, 这些词语都包含着对原本该拥有却失去的能力予以恢复的含义, 使其达到该有的正常水平, 而加强、增强这些词语却意味着在正常的基础上对能力予以提高, 使正常人变得更强大、更聪明、更敏捷。那么, 身体的增强会给人类带来什么?《智能侵略》从赛博格的角度对这个问题进行了探讨。
首先, 生命增强会带来副作用, 给人体带来伤害。针对马克斯·莫尔宣称计算机辅助的超智力将会比我们目前心理过程的速度快100万倍, 迈文·伯德提出质疑:“人们不禁要问的是, 人类真实的具体生活———爱、渴望、关心、同情、创造性等———这些关键的领域, 可以想象通过简单地使大脑处理信息的速度加快而得到提高?大脑的相关区域为什么能以及如何能要求或应付100万加速这个因素?”[4] (P131) 在丹尼尔·威尔森的科幻小说《智能侵略》中, 也写到了科技有可能给人类带来的伤害。小说中的美国食品和药物监督管理局后来勒令全国范围内召回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 也正是由于发现了该产品会造成情绪不稳定、消极或癫狂症状等副作用, 会给使用者的身体和心灵都带来技术伤害。
其次, 生命增强会切实地带来不平等竞争。在《智能侵略》中, 植入了神经自动汇聚装置的赛博格拳击手“主脑”是第一代智人临床试验的产物。他植入新技术具有明确的功利目的, 就是为了强化自己的训练成绩。新技术产品可以帮助他随时监测和控制血压、心率还有呼吸, 甚至可以封闭痛觉, 这必然带来不平等竞争。当然, 后来他被NFL禁赛了, 只能在地下拳击场打拳。
小说中的核心的反面人物———莱尔·克罗斯比也是借用神经汇聚装置加强了身体机能的人物, 他是“回音小队”的成员。“回音小队”是由12名严格挑选出来的军人组成的, 他们作为临床试验对象均被植入了特制的试验型神经汇聚装置, 也就是说, 他们都是赛博格士兵。当然, 军方的这种试验是非法行为, 也就是对科技产品的滥用。后来, 经媒体曝光, 该非法试验被停止, “回音小队”随即被解散。这些军人安装神经汇聚装置, 就不属于修复范围, 因为他们并没有病痛或缺陷。相反, 作为军人, 他们原本就具有远较普通人更为强壮的体魄。这样的人安装了神经汇聚装置, 只会让他们原有的能力得到大大加强, 具有了远超常人的特殊能力, 速度快到超过思想, 人工视网膜和人工耳蜗使他们能在黑夜里也能看清东西, 听觉灵敏度飙升。这将会为他们在与没有安装神经汇聚装置的人对抗时带来绝对的优势, 也就意味着对方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公平竞争的机会, 也毫无疑问会轻易陷入生命危险之中。
在《机器之心》一书中, 人工智能专家雷·库兹韦尔也曾以未来主义的视角写到了这种不公平, 他将时间假定为人类现实未来中的2099年。到那时, “神经植入技术也已经普及, 大大提高了人类的感知和认知能力。那些没有采用植入技术的人已无法与采用了植入技术的人进行有意义的对话。”[8]
再次, 身体增强的技术有可能激发超人思想, 并由此引发社会危机。科幻小说《智能侵略》中便体现了这种超人思想。小说中有一些因植入了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而强大的人变得冷酷无情、视他人生命为蝼蚁。拳击手“主脑”和“刀锋”就像两头巨兽, 他们在摧残他人的过程中享受乐趣。莱尔·克罗斯比则相信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将带来人的进化, 并最终使人不再被肉体所困, 不再被痛苦和饥渴所累, 成为以意识而活着的生物。为了让自己成为将来那个以塑料、钛合金和硅芯片组成的新王国的主宰, 他不择手段:杀死自己的战友———不想追随自己的尖峰级战士瓦伦丁;勾结纯种人主义者的领导约瑟夫·沃恩;有组织地制造袭击普通人的恐怖爆炸;激化纯种人与智人之间的矛盾。从莱尔·克罗斯比的情节线中, 我们看出了优秀种族论的恐怖后果。他一心希望人类进化为强大的“超人类”, 却将未能参与这种进化或未能达到预期水平的人视为劣等的、不值得尊重和存在的生命, 随意杀戮。赛博格带来的超人思想若被不当利用, 将有可能把社会带入可怖的未来。
最后, 如何判别并保证修复与增强的界限, 这也是一个问题。有的时候, 将技术制品植入身体, 是直接以增强为目的的, 不过, 也存在另外一种可能, 就是原本的出发点是修复, 但导致人的能力超越了正常水平, 于是就成了附属于修复的增强。在科幻小说《智能侵略》中, 主人公格雷正体现了修复与增强之间的复杂关系。格雷的头脑里也装了神经汇聚芯片, 而且是能够达到第六级的“尖峰级”, 比另外12只军用神经汇聚装置的功能还要强大。当初, 他的主治医生也就是他的爸爸, 偷偷为他安装这个“尖峰级”芯片的初衷只是为了修复和矫正, 因为格雷天生患有严重的癫痫。所以, 这个芯片在格雷的头脑里待了很多年却从未被激活, 格雷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随着智人 (赛博格) 与纯种人之间的对抗日益激化, 曾是神经活动自动汇聚技术诞生地的格雷父亲的工作场所遭到爆炸袭击, 父亲临死之前才告知了格雷头脑中那个芯片的秘密。即使是在没有激活之前, 这块芯片就已经超越了修复的范围, 它并没有止步于抑制格雷的癫痫, 而是让他比常人变得更聪明、更强壮。而当芯片激活之后, 他的能力更是强大到无人能敌, 也正是他杀死了莱尔·克罗斯比, 使事情走上了正轨。
出于修复的目的而最终走向了增强的事例也发生在小说中的其他人身上。安装了植入装置的萨曼莎·布莱克斯并没有止步于达到正常同龄孩子的智力水平, 而是成了一名天才儿童。安装了神经活动自动汇聚器操纵的外骨骼手臂的吉姆·霍华德, 并没有止步于80多岁的老年人该有的身体机能, 而是比年轻人还要强壮。吉姆·霍华德曾经是生物医学工程师, 他曾经非常热心于神经汇聚装置的研究和使用, 格雷所植入的那只便是由他盗取了军方加密程序之后秘密制作的。但是, 后来, 吉姆·霍华德开始怀疑神经汇聚装置的本质, 看不清它到底是好是坏, 于是辞职来到“伊甸园”这个边缘地带, 做了普通的建筑工人, 他同时也是这里的医生, 给大家维护神经汇聚装置, 算是一种恕罪。
作者丹尼尔·威尔森在《智能侵略》这部小说中的态度是比较中庸的, 他一方面使智人 (赛博格) 得到自然人的接受, 另一方面又对身体的增强进行了质疑。也就是说, 丹尼尔·威尔森认为, 只有真正是出于将缺陷修复到一般水平的目的, 才可以接受植入技术装置, 超出了这一限度的身体增强则应该被禁止。人类不同于动物, 是因为我们能够创造并使用工具, 用其来改变世界, 也改变我们自身。因此, 身体成为赛博格并不可怕, 要保持人性, 就要保留一个底线。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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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美]雷·库兹韦尔.机器之心:当计算机超越人类, 机器拥有了心灵[M].胡晓姣, 张温卓玛, 吴纯洁译.北京:中信出版社, 2016.
[责任编辑:张胜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