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日荣纂《沧州志·列女》撰录主题的时代局限性

作者: 时间:2013-06-21 点击数:

庄日荣纂《沧州志·列女》撰录主题的时代局限性(节选)

——与西汉刘向《列女传》对比

  1,郑晓曦2

    1.沧州师范学院 历史系,河北 沧州 0610012.南开大学 汉语言文化学院,天津 300071

 

  要:西汉刘向编纂的《列女传》一书,是我国第一部女性人物传记集。该书的撰录主题分为母仪、贤明、仁智、贞顺、节义、辩通、孽嬖七类。后世正史自《晋书》以后均设列女内容,绝大部分地方志也效仿。随着中国社会的变迁,尤其是妇女地位的变化,女性传记撰录的主题也随社会潮流而发生变化,其趋势是,女性社会地位越来越低,被约束得越来越紧,女性传记的主题则日趋逼仄。庄日荣等纂修的《沧州志·列女》就呈现出这种明显的时代局限性。

关键词:《沧州志》;列女;主题;时代局限性

中图分类号:K249.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2910(2013)01-0067-04

 

西汉成帝永始元年(公元前16年)前后,刘向采《诗》、《书》所载贤妃贞妇,兴国显家可法则,及孽嬖乱亡者”(远古至西汉时代妇女110人),依次述其妇行妇德,将之整理归纳、类聚区分成传记总集,名之为《列女传》,成为我国第一部女性传记总集。《列女传》以“存往事,垂鉴戒”为宗旨,对纪传体史书中女性列传的产生影响甚大。自《晋书》以降,官修正史、一统志、省通志、府州县志甚至乡镇村志,几乎都置《列女传》,这些难以计数的女性传记,为我们了解研究古代妇女生存状况提供了极其珍贵的文献资料。刘向所纂《列女传》的撰录主题,共分成“母仪”、“贤明”、“仁智”、“贞顺”、“节义”、“辩通”、“孽嬖”七类。

《母仪传》序曰:“惟若母仪,贤圣有智,行为仪表,言则中义。怡养子孙,以渐教化。既成以德,致其功业。”指的是言行得体,教养子孙以德,使之成功立业的母亲。共举1417人。

《贤明传》序云:“惟若贤明,廉正以方。动作有节,言成文章。咸晓事理,知世紀綱。理,知世纪纲。循法興居,終日無殃。循法兴居,终日无殃。妃后賢焉,名號必揚妃后贤焉,名号必扬。”意即言行有法度,咸曉事理,使夫或家興、無殃的賢妻。咸晓事理,使夫或家兴、无殃的贤妻。共举15例,15人。举周宣姜后一例:“周宣姜后者,齐侯之女也。贤而有德,事非礼不言,行非礼不动。宣王常早卧晏起,姜后脱簪珥,待罪于永巷,使其傅母通言于王曰:‘妾之不才,妾之淫心见矣,至使君王失礼而晏朝,以见君王乐色而忘德也。夫苟乐色,必好奢穷欲,乱之所兴也。原乱之兴,从婢子起。敢请婢子之罪。’王曰:‘寡人不德,实自生过,非夫人之罪也。’遂复姜后而勤于政事。早朝晏退,卒成中兴之名。”周宣姜后集后宫宠爱于一己之身,不但没有恃宠而骄,相反,却深明大义,以周宣(因宠爱自己耽于声色)“早卧晏起”为忧,足见其“贤”;同时,姜后并未直言进谏,她选择的是“脱簪待罪”,以“自责”代“责他”,足见其“明智”,贤明若此,周宣幸甚,黎庶幸甚。

   仁智传》序:“惟若仁智,豫识难易。原度天道,祸福所移,归义从安,危險必避。 危险必避。”本类型选取的是聪明仁智、能预识禍福難易,小心謹慎的女性。祸福难易、小心谨慎的女性。共列举15人,以鲁漆室女为例:“漆室女者,鲁漆室邑之女也。过时未适人。当穆公时,君老,太子幼。女倚柱而啸,旁人闻之,莫不为之惨者。其邻人妇从之游,谓曰:‘何啸之悲也?子欲嫁耶?吾为子求偶。’漆室女曰:‘嗟乎!吾岂为不嫁不乐而悲哉!吾忧鲁君老,太子幼。’邻妇笑曰:‘此乃鲁大夫之忧,妇人何与焉!’漆室女曰:‘不然,今鲁君老悖,太子少愚。夫鲁国有患者,君臣父子皆被其辱,祸及众庶,妇人独安所避乎!吾甚忧之。子乃曰妇人无与者,何哉!’邻妇谢曰:‘子之所虑,非妾所及。’三年,鲁果乱。” 一个乡下未嫁的女孩儿,能对国家的前途命运有如此准确的预测,其洞察力和预见力着实令人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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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向的《列女传》中最有警世意义的当属《孽嬖传》,其序云:“惟若孽嬖,亦甚嫚易。淫妒荧惑,背节弃义,指是为非,终被祸败。”“指是为非,终被祸败。”指那些善妒淫逸,背义弃节,指是为非的女人,共15例。除夏商周三代人所共知的“红颜祸水” 末喜、妲己、褒姒之外,还罗列了另外12个或“淫妒荧惑”或“背节弃义”以致“倾人国倾人城”的女性,并加以挞斥。巧合的是,被归为“孽嬖”的15个女性,有5人名“姜”,分别是卫宣公姜、鲁桓文姜、鲁庄哀姜、鲁宣缪姜、齐东郭姜。这五位均名“姜”的女性,在刘向看来,只有“孽嬖”的表现不同,而罪孽同样深重。举鲁庄哀姜一例:“哀姜者,齐侯之女,庄公之夫人也。哀姜骄淫,通于二叔公子庆父、公子牙。哀姜欲立庆父,公薨,子般立,庆父与哀姜谋,遂杀子般于党氏,立叔姜之子,是为闵公。闵公既立,庆父与哀姜淫益甚,又与庆父谋杀闵公而立庆父,遂使卜齮袭弒闵公于武闱。齐桓公立僖公,闻哀姜与庆父通以危鲁,乃召哀姜,酖而杀之,鲁遂杀庆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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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清代庄日荣等所纂修的《沧州志》为例。[1] 笔者对该书《列女》部分进行了认真阅读,将所有传主按入传身份进行归纳分类,并与刘向的《列女传》进行比对,显而易见,该书的《列女》部分具有明显的时代特征和局限性,具体来看:

第一,撰录主题与刘向《列女传》相比,逼仄之态尽显。该志所录入明代“列女”24人中,“夫死身殉”者2人,其中着墨较多者是“忠义卫镇抚李寿妻赵氏,宣德四年,寿殁,氏年四十,无子,捐身从葬,诏旌‘宜人’”;拒贼寇拼死免辱自戕或被杀者5人,仅举一例:“米氏,正德六年六月六日,寇至被获,欲污之,氏骂贼,更自毁其面,触贼怒,(被贼)肢解死”;除上述7人外,余下的17人全部是“甘贫守节”、“植孤守节”、“坚志抚孤”、“苦节完节”一类的“节妇”。这种状况到清代则变本加厉,空前绝后。为得到准确数据,笔者反复阅读甄别,最终得出如下统计数据。庄日荣总纂的《沧州志·列女》共录入清代“列女”270人,其中,“夫死自殉”或“拒辱自戕”可归入“节义”者3人;“相夫成名”或以智谋“使夫免祸”可归入“仁智”者共2人;“茹冰饮药,躬训诸孤”或“待前子逾己出”可归入“母仪”者5人;“乐行善事”者1人;未注明理由只题“奉旨建坊旌表”者4人(其中满族一人,蒙古族1人,汉族2人);除上述几类共计15人外,其余255人只剩下两类:其中一类,编纂者称之为“割肉祀天救父孝事舅姑(公婆)”类共4人。割肉祀天救父一例:“臧氏,年十五,因父病,许割股祀天,父病果愈。氏于元旦昧爽割左臂肉供诸神前,及旦,母呼之起不应,启被视之,则血流满褥矣,邻里观者莫不骇异,时康熙三十七年”;割股救舅(公公)一例:“于氏,大同千总李之嶔妻,舅患疾,医药罔效,不食者累日矣,忽唤羹,氏因割左股肉二寸做羹以进,啜之,疾竟愈。”剩下的一类则是人数最多、也是有清一代从统治者到乡闾妇男推崇备至的“节妇”群体,人数多达251人,占“列女”总数的近93%!字里行间,“夫亡守节”、“苦节自矢”、“安贫守节”、“饮冰茹荼”、“抚孤守节”、“坚志自守”等字眼比比皆是,触目惊心。其中,有两个家庭父子先后亡殁,两家婆媳双双“守节”,旌称“郭门双节”、“程氏双节”,以“郭门双节”为例:“(郭家)戴氏及媳王氏,父子相继亡故,婆媳矢志以守,姑媳相依,茕茕孑立,戴氏守志四十三年终,王氏守志三十五年终,人称‘双节’”,家族荣耀,乡闾称赞,看上去很美,可孀守余生的两婆媳的感受和凄苦又有谁知,又向谁说?“可怜两世孤孀妇,相对朝朝泪不干。”[2] 更有甚者,有两个家庭三代男丁先后亡故而婆媳孙媳三代寡居苦守,世称“庞氏三节”、“袁门三节”,其中“庞氏三节”记述较为细致,兹录如下:“庞森柱妻张氏,二十二而寡,子遵诏妻韩氏二十九而寡,孙一致妻刘氏二十四而寡,康熙三十九年,本州表其门曰‘三世苦节’”,三代女性,廿余寡居,寒来暑往,凄风苦雨,这次第,怎一个“苦”字了得。纵观庄日荣等纂修的《沧州志·列女》,刘向肇始的女性传记撰录主题中能彰显女性才华的“贤明”、“仁智”、“辩通”等类别均遭弃置,甚至连“母仪”类这样“旌扬母爱”的类别也不见了,足以证明:仅从入选“列女”的人选结果来判断,《沧州志》的纂修者们对女性价值的要求几乎只剩下了“传宗接代”,一旦夫亡,则未亡人只有“苦守孀居”“善事舅姑”,侥幸有子者则“抚幼成人乃至成才”才是正理,假使又进一步,能“夫亡殉节”则堪称“节烈”,必旌表入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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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统治者的伦理诱导是“节妇烈妇”盛行的根本原因。在统治者看来,夫权是家庭中的君权,夫权的稳定,维系着君权的牢固。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三纲作为维护封建统治秩序的统一原则,似鼎之三足,缺一则覆。因此,深谙汉文化传统的清代统治者变本加厉地宣扬和鼓励“烈女不事二夫”,《清律》就明确规定:“再嫁之妇不得受封,所以重名器也。命妇再受封,义当守志,不容再嫁以辱名器。”[4] 从伦理高度,诱导女性自觉践行“夫为妻纲”的规矩,以达到稳定封建秩序和挽救统治危机的最终目的。其手段就是“节妇旌表”,通过颁发匾额或者建造贞节牌坊以彰显女性的名节,用于引导民意,趋而向往。通过旌表这种评价手段在民众的内心和信仰方面形成一张伦理道德的巨网,诱迫民众从精神层面上去认同、遵守直至自觉维护封建的伦理道德,进而转化为人们的日常行为规范。正是在这种浓厚的舆论氛围包围中,女性群体才前赴后继,趋之若鹜,忍毕生之凄苦,换一时之“名节”。其本人和家族也以获得这种旌表为无上荣光,认为这是沐浴皇恩、光宗耀祖、流芳百世之举,因此,节妇旌表也就成为妇女一生的追求。

 

参考文献:

[1] (清)庄日荣.沧州志[M].乾隆八年刊本.

[2] 施淑仪.清代闺阁诗人征略(影印本)[M].上海:上海书店,1987.

[3] 刘洋.清代节妇旌表制度初探[J].黑龙江史志,2010,(24)48.

[4] 郭松义.清代妇女的守节和再嫁[J].浙江社会科学,2001,(1):124.

 

The Times Limit  of Loyal Women of Cangzhou  Chorography Compiled by Zhuang Ri-rong

                     --------contrast with Biography of Loyal Women of Liu Xiang

ZHENG Bin1, ZHENG Xiao-xi2

            (1. Historal Department,Cangzhou Normal University, Cangzhou,Hebei 061001,China;

2.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Cultrue, Nankai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1,China)                                                     

Abstract: Biography of Loyal Women, compiled by Liu Xiang, is the first biography of Chinese women. It consisted of seven major subjects of motherhood, wisdom, mercy, loyalty, persistence, versatility and demoralization. Together with most local chorographies, most official orthodox history books after Book of JIN contained the subject of Loyal Women. And inevitably, with the vicissitudes of the society, especial the variation of the status of Chinese women, the topic of female biography varied accordingly. As a tendency, the status of Chinese women became lower and lower, as well as the bondage on them closer and closer, And the topic of women biography became more and more awkward. Loyal Women of Cangzhou  Chorography ,compiled mainly by Zhuang Rirong, just embodies such apparent limit of that time.

Key words: Cangzhou Chorography; Loyal Women; Topic; Limit of That Time

 

基金项目:沧州市社会发展研究课题“清代沧州女性群体研究——以方志《列女传》为中心”,编号:No.201258

作者简介:  斌(1965-),男,河北青县人,沧州师范学院历史系教授,系主任;

          郑晓曦(1989-),女,河北沧州人,南开大学汉语言文化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张胜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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