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武邑方言的“可”

作者: 时间:2019-09-27 点击数:

沧州师范学院学报 第35卷第3期2019年9月

 

河北武邑方言的

张晓静

山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

摘要武邑方言的用法比较丰富。对武邑话与普通话用法差异较大的语气副词、构词成分以及普通话中没有武邑话的有的用法——程度副词、介词、时间助词、语气词等进行详细描写同时也尝试对的上述用法进行溯源分析为进一步探索的语法化路径和勾画的语义地图提供参照。

关键词武邑方言用法

作者简介张晓静1984-),河北衡水人山西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文学博士研究方向汉语方言。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河北冀鲁官话语法研究编号18CYY014

 

目前学界对进行单点方言描写的文章很多如李小平2011),宗守云2013),韩金广2015),景婧2016),赵雪伶、沈力、冯良珍2018等分别就邢台、邯郸、张家口、项城、济南、霍州等地的用法进行了详细描写揭示其不同于普通话的特点。其中李小平探讨了时间副词和时间助词的关系认为它们之间没有来源关系笔者认为其结论受语料所限有待商榷赵雪伶等尝试构拟了霍州方言中的语法化演变路径秦秋蕊2018综合现有的方言资料对的语法化过程和语义地图进行了初步勾画很有启发意义但受语料所限其结论有进一步讨论的余地比如其认为的程度副词用法是由其语气副词用法虚化来的就有待商榷。

武邑话的与上述学者讨论的是平行的成分。作为中原官话、晋方言等与普通话过渡地带的冀鲁官话武邑方言的用法也比较丰富有动词、助动词、介词、构词前缀、程度副词、语气副词、时间助词、语气词、连词、词内成分等。但目前还未发现有专文对其进行研究。为节省篇幅本文只对普通话[1]与武邑话中用法差异较大的语气副词、词内成分以及普通话中没有武邑话的有的用法——程度副词、介词、时间助词、语气词等进行详细描写并尝试分析它们的来源以期为进一步细化的语法化研究以及语义图的勾画提供参照。本文例句中用()表示此成分可有可无例句后用()表示相应普通话的说法。本文所使用语料来源于作者自省和日常生活对话所有语料均经当地人多次验证。

一、介词[khɣ45]”表示引进基准、依据

介词的总是与连用说明还没有彻底虚化成介词而是介于动词和介词之间。但因为其所在的句子中除了可着还必须有一个主要动词可着不能做句子的主要动词所以从语法性质上看可以把处理为介词。这种用法的兄弟方言中如霍州话[2]、枣庄话[3]等直接用不用与连用说明比武邑话要虚化。

用于数量名词之前

可着一般用于数量名词前表示按照一定标准做某事。例句如

1可着五十米挖就行。按照五十米挖就行。

2可着每分钟400米跑才行咾哩。按每分钟400米跑才能行。

用于一般名词之前

可着用于一般名词前表示照所介引名词能发挥最大作用做某事”“之义。例句如

3就知道可着劲儿地吃。就知道使劲地吃。

4可着嗓子才叫唤哩。用最大声音叫唤。

介词的来源

笔者认为介词来源于动词的虚化武邑话中动词可以表合适”“符合这和普通话相同故没有进行介绍。而介词正是表合适”“符合义的动词一步步虚化的结果。

二、程度副词[khɣ45]”一般重读表示程度高之义

此种用法的兄弟方言中如晋方言[4-5]、中原官话等也有但普通话中没有。然而武邑话这种用法的正在萎缩没有兄弟方言中对应的表义丰富———不能表程度弱化义也没有兄弟方言中对应的搭配范围广———不能和其所修饰的形容词一起作定语。

用在形容词前

和所修饰的形容词一起做谓语、补语句末一般有表示确认语气的语气词。如

5甭看他穿得乜样儿他家里可有嗹。别看他穿得这样他家里非常富有。

6你不觉着你那话儿说得可假唡?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很假吗?

用在心理活动动词前

和心理活动动词一起做谓语表示心理活动的强烈程度句末一般有表确认语气的语气词。如

7他可想去北京哩。他特别想去北京呢。

8这事儿我可后悔哩。这事儿我特别后悔呢。

用于个别形容性的名词前

和个别形容性的名词一起作谓语表示程度高句末一般有表示确认语气的语气词

9这人儿可二百五哩甭搭理他。这人特别二百五甭搭理他。

程度副词的来源

武邑话中助动词的用法非常少见而且只表允准义可以”“值得这事儿可大可小|这有么儿可说的唵?这有什么值得说的呢?所以单纯依靠武邑话无法清晰地推断程度副词的来源。参照兄弟方言如霍州话可知程度副词是表程度的情态助动词虚化的结果。

三、语气副词[khɣ45]”有轻读、重读两种表示强调”“确认等语气

这种用法的普通话和武邑话都可表示强调语气都有轻、重两读都可用于陈述句、祈使句、感叹句、反问句、疑问句等句中不再赘述。不过当用于疑问句时普通话的可用于中性问你可曾去过北京?”武邑话不能。武邑话用于疑问的更多的是表示一种无奈的感叹。如你说俺可

邹嘛着唵?你说我可怎么办呀?。除此之外武邑话的语气副词用于感叹句时还有一些普通话中没有的用法且均是轻读。兄弟方言中如项城话[6]也有这种用法但在搭配上不如武邑话广。

用于感叹句

1.用于带感叹义的叫你+V着嗹结构之前强调句中所述行为做得对或值得表示确认之意。句中常带表实现语气的语气词且不可去掉例如

10可叫你说着嗹!确实是你说的那样!

11这衣裳可叫我买着嗹!这件衣裳我买得真值!

2.表示极度确认绝对”“肯定的意思其中含有说话人认为听话人或其他人做得有点儿过头的意思。这种用法的还可说成可是

12穿这么厚可是冻不着!穿这么厚绝对冻不着!

13恁小子那个儿可不低!你儿子的个子绝对不矮!

有时还含有反讽的意味儿。如

14你穿乜么厚可冻不着!你穿那么厚不可能冻着!

程度副词和语气副词的的区别及语气副词的来源

程度副词和语气副词的相比有以下不同程度副词主要表程度高且一般重读语气副词主要表强调义、确认有重读、轻读两种文中所举例句中的均为轻读。句中有程度副词句末一般要有表确认语气的语气词而句中有语气副词句末不带确认语气的语气词即使有语气词也可去掉或者可带表实现语气的语气词。程度副词后面的谓词性成分一般不能含有否定词不能是行为动词语气副词的其后面的谓词性成分可以含有否定词可以是行为动词。笔者认为至少在武邑话中语气副词的出现是程度副词用法扩展的结果并不是秦秋蕊2018所认为的程度副词来源于语气副词。

四、语气词[khɣ4]”读轻声

武邑方言中的语气词用于陈述句、祈使句、感叹句等句末作用是和缓语气使句子语气不那么生硬带有商讨的意味。与语气副词表达的语气正好相反。因此语气副词和语气词经常可以在同一个句子中共现。此种用法的兄弟方言中如中原官话[7]、冀鲁官话的其他方言区[8]等也有但用法还是有所区别比如武邑话中语气词和语气副词可以连用而且还经常与其他语气词如连用等。

用于陈述句句末

用于舒缓判断语气有商讨余地使得说话人的话语显得更严谨。如

15这堆儿比那堆儿大可。这堆比那堆大。

16你可别又不来咾可。你别又不来了。

还常常和表示强调、确定等基本语气义以及申辩、不耐烦、不满、埋怨、无可奈何等附加语气的语气词连用用于舒缓说话人自己不耐烦、不满、埋怨等的消极情绪。这种用法常常出现于对话语境中。面临别人的质疑、怀疑或反复要求时或者说话人自己心情不好、不耐烦或不满时就常常使用这种表达方式。因为一方面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发泄自己的不满情绪一方面又能把这种情绪的发泄控制在别人能接受的范围之内这是和兄弟方言很不同的地方。如

17——邹嘛放这里嗹?怎么放这里了?

——没地方儿嗹哩可。没地方了呢。

18——你还去办?你还去吗?

——去哩可不去哩可。去呢不去呢。

用于祈使句句末

用于舒缓命令语气使听话人在心理上更容易接受。如

19你可紧忙儿来可!你可赶紧来!

20可仔细着点儿可!可仔细着点儿!

用于否定感叹句句末

用于舒缓说话人所传递的消极情绪。如

21这事儿咱可管不了可!这事儿咱可管不了!

22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可!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语气词的来源

笔者认为语气词是语气副词进一步虚化的结果。在使用过程中语气副词的句法位置后移慢慢就会出现语气词。如可了不得中的是语气副词此时句子焦点在表达的强调语气也较重了不得可中的是语气词此时句子焦点在了不得重读表达的语气相对就不重要了变得比较轻比较和缓。

五、时间助词[khɣ4]”读轻声

此种用法的普通话中没有兄弟方言中如中原官话、冀鲁官话的其他方言区等也很常见且均表“……的时候之义。与兄弟方言不同的是武邑话的只能用于表过去的时间不能表将来的时间即不能表“……的话之义。

用于表示过去时间的时间名词之后

表示“NP的时候此时的可去掉只缺少了的时候之义句子基本意思不变。对应的普通话说法的时候去掉后意思也不变。如

23还不与那早先可听话儿哩。还不如原来的时候听话儿呢。

24赶着可恁奶奶刚看不上咱嗹。一开始的时候你奶奶特别看不上我们。

用在谓词性成分之后

表示“VP的时候儿指过去发生某事件或动作行为的时间点。此时的不可少。如

25你那结婚可也没有跟我说。你结婚的时候也没有跟我说。

26你那走可都十一点嗹。你走的时候都十一点了。

时间助词的来源

单纯依靠武邑话也同样不能推断出时间助词的来源。因为武邑话中的无时间副词的用法。河北南部方言[9]及部分中原官话中可见时间副词用法的。李小平2011通过对比河北南部方言和邻近的山东方言虽然也看出时间副词与时间助词在语义和句法上的关联但鉴于还从没发现它们在同一个方言中出现过而且它们的分布地区也没有过频繁的交流加之她认为与时间助词关系密切的青海方言中的是在蒙古语的长期影响下出现的所以认为时间助词也是在蒙古语影响下产生的而时间副词是汉语自有的。笔者认为从两个的分布区域看她的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正如李小平所说时间副词和时间助词在语义上和句法上有相通之处甚至有时候还难以分辨而且青海方言的是汉语自有的成分不是借自蒙古语[10]所以笔者认为应该把汉语方言中的用法都调查清楚了再下结论为好。毕竟时间副词虚化出时间助词的可能性太大了而且一般能用自身方言解决的问题还是尽量不要到语言接触上去找原因。鉴于此我们倾向于时间助词来源于时间副词

六、词内成分构成惯用语乜可不[ȵiɛ53khɣ2pu4]”可不”[khɣ31pu224]

武邑话的与普通话的一样可以作为构词前缀构成新词可恶、可气、可怜不再赘述。但武邑话的还构成表达特殊语义的惯用语乜可不可不。这种用法的未见详细报道。惯用语乜可不是由指示代词、语气副词、否定副词词汇化而来可不则是由语气副词、否定副词词汇化而来。乜可不可不用于会话语境中表示非常赞同对方所说的话。但二者在意义和使用场合上有所区别乜可不只是纯粹表赞同多用于表示跟对方意见或看法相同的场合可不则用于当A看到B为某事绞尽脑汁时提出解决的建议或方法B恍然大悟后表示赞同而且重读的语调末尾有延宕用于渲染听话人恍然大悟的情绪。二者加起来表示的意义与普通话中的惯用语可不是吗?/可不是/可不基本相同

27——他家乜么穷人家准不愿意。他家这么穷人家准不愿意。

——乜可不!那可不!

七、小结

本文对武邑方言中不同于普通话的用法进行了详细描写同时也与兄弟方言作了对比。发现虽然武邑话的有自己的特点但其中很多用法兄弟方言中也都存在且更典型。总的来说武邑话的用法比普通话丰富比兄弟方言如中原官话等要少可以说正处于兄弟方言和普通话之间的过渡地带。另外对上述武邑话中的几种用法进行了来源上的分析但受语料所限仍有一些问题悬而未决。今后对进行更大范围的、更细致的语法调查仍然是很必要的。

 

注释

山东、山西等地方言中,如霍州(赵雪伶、沈力、冯良珍,2018)、枣庄(吕俭平,2011)作介词时,后面就可以没有”,说明在这些方言中彻底虚化成介词。

 

参考文献

[1]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增订本)[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2]赵雪伶,沈力,冯良珍.山西霍州方言的用法探析[J].语文研究,2018,(4):61-65.

[3]吕俭平.枣庄方言研究[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11.

[4]郭慧.敦煌变文中的特殊用法与晋方言的契合[J].萍乡学院学报,2018,(2):91-94.

[5]宗守云.张家口方言轻量程度副词的逆转性和趋利性[J].中国语文,2013,(2):137-141.

[6]韩金广.项城方言中的虚词”[J].决策与信息,2015,(10):54-56.

[7]秦秋蕊.跨方言视野下的多功能性研究[D].徐州:江苏师范大学,2018.

[8]景婧.济南方言助词研究[D].杭州:浙江工业大学,2016.

[9]李小平.河北南部方言中的虚词”[J].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2):113-118.

[10]祖生利.元代白话碑文中助词的特殊用法[J].中国语文,2002,(5):459-472.

 

[责任编辑尤书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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